作者:郭懿萱(臺南市美術館展覽企劃部)
前言
「……提畫來作陣/所講的都是古早的大誌,過去的回憶/畫是緣的線開講的藤/畫超越國境/心的橋樑/這樣就心通/爽快/無俗氣/也無慾念/也免講畫的好歹/一點都無疙瘩氣/美麗的同窗聚會/這就是恩師教誨的實踐/也是芳蘭人崇高無比的榮譽。」──鄭世璠,〈芳蘭美展頌〉,1975。[1]
新竹畫家鄭世璠(1915-2006)在第一屆芳蘭美展時以〈芳蘭美展頌〉紀念兩位影響他創作生涯深遠的美術老師—石川欽一郎(1871-1945)與小原整(1891-1974)。「芳蘭」為臺北盆地東邊近山地區龍安坡的別名,此地亦為第二師範學校聳立之處。鄭世璠與其他校友為紀念兩位老師而成立芳蘭美術會,目的在於凝聚校友並推動美術創作。始終以「芳蘭學子」為榮的鄭世璠,如同他的歌頌文句中所敘述地一般,在作品上實踐其恩師的教誨。
走向「道路山水」
在成為芳蘭學子之前,鄭世璠師事新竹鄰居,且同樣是芳蘭學子的著名畫家李澤藩(1907-1989)。李澤藩自1926年畢業後,投入新竹第一公學校的教職員行列,不僅在校教導圖畫教育,更為新竹州學校美術展覽會的籌辦人員,影響新竹地區美術發展甚鉅。[2]此時的鄭世璠已是三年級的學生,開始向李澤藩學習水彩畫,並於公學校畢業後的1930年,同樣進入李澤藩的母校,即臺北第二師範學校的普通科,正式地向石川欽一郎學習。
石川欽一郎與李澤藩,作品特色延續日本近代風景中「道路山水」風格,因常用於水彩媒材作畫,且多描繪戶外的風土,故用色柔和,以色彩堆疊出形體取代分明的輪廓勾勒線,反映出物體的色澤經由光影在空氣中傳遞的變化【圖1、2】。從1926年至1932年分別向兩位老師學習的鄭世璠,在1930年代至1940年代的作品亦可見到描繪形體的細碎筆觸,以及光影在空氣間的傳遞浮動感。如同創作於1941年,並於1944年參加第10回臺陽美展的《山村(原命名漢字為:山里)》【圖3】。鄭世璠使用不同顏色的堆疊在畫幅不大的作品中架構起空間的遠近,並以各式綠色與大地色系交互配合運用,藉由這些深淺不同的綠色,營造出山中綠意盎然與生機;同時左側使用藍綠色突顯遠方山影與陽光天色的映照,將山脈的層次感帶出。



遊走於印象派與後印象派之間
1932年石川欽一郎離臺,小原整接替石川成為臺北第二師範的老師,並同時接替石川成為新竹州圖畫講習會的講師,尚未畢業的鄭世璠至此開啟不同美術風格的歷練。小原整以油畫為主要創作,作品風格融匯東京美術學校引進日本之外光派手法,與後印象派的躁動筆觸,可見平塗描繪且趨於塊狀的形體表現【圖4】。在跟隨小原整學習後,鄭世璠作品亦開始出現強調體積感與厚重輪廓線的特色。

例如在1939年鄭世璠首次入選臺灣官展的《爽吟亭圖》,是以新竹神社的爽吟閣建築為主題的作品【圖5】。本件作品將主角亭臺放置中景,雖略為畫出亭臺的橫欄細節,但從近景的圍欄與樹幹曲線,皆可見堅實的輪廓與形體表現。而之後1941年第4回府展入選的《後街》、1942年第5回的《麗日》, 在天空中,雲朵與藍色的厚粗筆觸更加地明顯,房屋形體略微扭曲,色彩運用較為繽紛。

接受師範學校經歷兩種不同藝術取向的洗鍊後,鄭世璠的創作並未特定限於一種畫派,甚而在戰後也開始抽象藝術的創作。但1940年代的作品中總傳達出家鄉風土的樸實感與鮮明紛繁的筆觸,反映出鄭世璠向石川欽一郎學習道路山水寫生,以及向小原整學習後印象派技法,兩種不同歷程而自我摸索的印證。
後話—「不朽的青春」中的再發現
經由本次展覽的策展研究時,團隊發現1941年的《山村》與鄭世璠1939年的官展入選其實有著有趣的聯繫。1939年,除了《爽吟亭圖》外,鄭世璠尚有投件另外兩幅作品於官展中,分別為《斜陽》與《鳳凰樂舞之圖》【圖6】,作品下落一直不為人所知。在修復《山村》作品時,透過X光的檢測,發現底層尚有一件作品【圖7】。同時,根據背框殘留的410號標籤推測,其為落選之一的《鳳凰樂舞之圖》畫布【圖8、9】。使用舊畫布而孕育誕生的《山村》,於1944年入選第10回的臺陽美展。反映出在戰亂與物質缺乏的年代,臺灣畫家們依然努力不輟舉辦畫展,延續他們的青春,成就他們的不朽。




鄭世璠《山村》已於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北師美術館『不朽的青春—臺灣美術再發現』(2020/10/17-2021/01/17)展出。
本文為財團法人福祿文化基金會贊助之研究成果一部分,謹致謝忱。
本文經漫遊藝術史授權轉載。原文連結:【不朽的青春】「芳蘭之丘」上的不朽青春──鄭世璠的第二師範學習歷程
註釋:
[1] 星帆(鄭世璠),〈芳蘭美展頌〉,1975。轉引自張人鳳、胡慧如、王菊櫻,《藝術行過臺北:探索前輩藝術家歷史足跡》臺北:臺北市文化局,2001,頁15。
[2] 黃琪惠,〈現代美術〉,收入於馬孟晶主編,《融匯與傳承-清領到日治時期新竹美術史》新竹:新竹市文化局,頁184-185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