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標題為〈以雕刻「蕃童」入選帝展的黃土水君,其奮鬥及苦心談〉,刊載於《台灣日日新報》,1920.10.19,七版。顏娟英譯。收錄於《風景心境—台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》(臺北市:雄獅,2001)。

接著質問他立志作雕刻家的動機。他暫時閉起眼睛回想一會兒後說,在台灣時公學校師範部畢業(1915.9)後,至大稻埕公學校擔任教職六個月。期間曾製作許多塑像。前民政長官內田嘉吉先生遂鼓勵我說,發憤成為一位雕刻家吧!大正四年(1915)至東京入美術學校。然而第一學期只拿到六十分,成績差得連自己也吃驚,令人失望悲觀。其中一開始的苦惱是使用的小刀不利。其他學生只要略微一磨好刀就銳利了,我卻怎麼磨也不利。一點辦法也沒有,有時拼命磨到刀刃都沒有了,有時一口氣買五、六十把刀用一次就丟,傷透腦筋。意想不到的是,終於有一次突然發現了訣竅,只要依此方法就能夠像其他學生一樣,不知怎的,很快就磨好刀刃。就像這樣的情況,任何方面都比不上同學。所以其他同學早上九點或十點左右才到學校,下午很早就回去。我卻是一早在學寮吃過早餐後就立刻到學校用功,直到傍晚還在研究,門房常常因為無法關門而發牢騷。如此苦心研究才能成功地使用小刀,木雕方面的成績逐漸變好了。接著便向各處的大家請教大理石的雕刻方法,但是都說沒有入門成為徒弟就不能傳授。
入門的話一定得在老師那裡待上六、七年當弟子,這是我無法忍受的要求。四處探聽的結果,在四ッ谷附近,有一位名叫ペシー的義大利人製作大理石雕刻。趕忙到他那裡拜訪,暗中用鉛筆描寫他的用具,回來後到鐵匠處,不惜代價,借用煉鐵灶,自己鍛鍊,試著加減火力,一再修正,終於製造成功。
接著雕刻的方法上,也是估計每隔幾天便去觀察一部分的局部雕刻,在對方未察覺中,悟出大理石的雕刻方法,而且愈來愈有心得,才知道大理石雕刻比想像的容易,木雕卻相當困難。也就是說,雕刻大理石時只要一部分一部分的揣摩清楚,其他問題都很簡單解決;相反地木雕得處理倒逆的紋理和節瘤,特別費事。
向著理想的目標跨躍了一大步的黃君,如今愉快地追憶過去。聽這樣一位藝術家的談話實在很有價值,有如古人的金玉良言。黃君赴笈言語與風俗都不同的異鄉奮鬥,故而他的談話句句都具有無法形容的震撼力。
上野的秋意已濃,黃君的臉上卻如沐春風,表情十分明朗。他想到再過四個星期就可以完成後藤(譯新平,前民政長官)的女兒的大理石像,說屆時請多批評指教。同時(後藤)曾指示他製作總督(田健治郎)的像,可是不知道總督是否有空閒的時間,他有些擔心。[1]
[1] 譯註:黃土水是否曾製作田健治郎像,已無資料可查,不過1927年7月卻完成當時總督川村竹治的像。